場　次│《無人知曉的維舍格勒For Those Who Can Tell No Tales》

時　間│2014年10月19日（日）19:40

主持人│台灣國際女性影展主席　范情

與談人│女主角、編劇　金．維珂

文字/劉宇涵　攝影/林亭妤

范：各位觀眾晚安，歡迎大家來參加《無人知曉的維舍格勒》映後座談。我們的主角金．維珂今天就在這裡，讓我們熱烈的歡迎她吧！相信大家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問她，因為實際上這整部電影就是她的親身經歷，但又像是一部劇情片，她本身參與了演出跟編劇。那我們就請她分享些事情，然後再讓觀眾看看有什麼問題需要請教。

金：對我來說這是非常有趣的經驗，因為是我個人非常私密、人生故事的一部份。那在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我把它製作成這部電影，並且帶著它到世界各地分享，現在我人來到台灣，看到大家那麼熱烈的支持這部電影，讓我覺得非常開心。

范：謝謝金．維珂，這部片除了是她個人的私密經驗之外，也牽涉到一個歷史的慘劇、大屠殺。不知道大家對這件事情，也就是1992到1995年期間發生在波士尼亞維舍格勒的大屠殺了不了解。主要的狀況就是塞爾維亞與波士尼亞之間的紛爭，而塞爾維亞在這之中屠殺了波士尼亞的穆斯林族群，而金．維珂住的旅館在內戰期間更是一個所謂的強暴集中營。很多的背景歷史，電影裡都有提到，像是其中的諾貝爾獎得主，也透過維舍格勒的舊橋來講述這些巴爾幹半島的背景。

我想時間就留給觀眾，有沒有任何人有問題想要提出來？

問：您好，我非常感謝她提供這樣一個影片讓我們了解這個事件。那塞爾維亞以東正教為主，屠殺的是波士尼亞穆斯林婦女。但是我不太了解的是，電影中這位吃早餐碰見的的塞爾維亞男子，激動地描述著塞爾維亞人在這裡被土耳其人統治了五百年，他究竟是扮演什麼角色？還有這件事情為什麼要被隱藏起來？

金：波士尼亞是個混合各種信仰的國家，基本上前南斯拉夫的宗教關係是非常複雜的，像是波士尼亞的塞爾維亞人是信奉東正教，而波士尼亞的克羅埃西亞人則信奉天主教，其餘則是穆斯林。那在波士尼亞的穆斯林就是屬於被迫害的那群人。在這裡我想補充一件事情，我認為這些衝突的源頭並不只是宗教，宗教就像是一個藉口，是那些不同的軍事政治團體，舉著國家主義的旗子利用宗教這件事情當作口號來進行政治軍事行動。

范：但是這位觀眾提到的另一個問題，那位吃早餐喝酒說著被土耳其人統治五百年的男子的部分呢？

金：這本有得諾貝爾獎的小說，是根據真實歷史所改編。我認為之後的人是根據裡面的內容，擷取他們必須要用到的國家主義的想法，說服其他人：我們被土耳其人統治五百年，而且現在有力量把這些土地奪回來，我們也必須這麼做。

問：我想要問的第一個問題是，金她坐在飯店輾轉不能成眠，這之中究竟有沒有超自然的原因存在呢？另外後來在警察局那邊是怎麼全身而退的？最後，我下個月要到雪梨，想要麻煩金推薦一個點就好，我一定會去！

金：其實我本人並沒有特殊的宗教信仰，對於超自然的事情我也沒有特別接觸。但是那個晚上我在旅館感到非常焦慮與不舒服，直到我離開那裡，回去重看一次那段歷史，才發現怎麼會有這些事情。就連我的劇組壓力都非常大，甚至每個人都有自己被壓迫的感覺，非常不舒服。

而關於第二個問題，因為這部電影是我的經歷改編，所以還是有被故事化的成分。第二次去的時候，我只在那裡待了五天 ，因為我的朋友建議我不應該在那裡待那麼久。同時間，有一群人也為了蒐集戰爭的證據而攜帶DV、相機在那邊待著做拍攝，當地人民或警察通常會帶有嫌疑的眼光來看待這些外國觀光客。

我真正做的事情其實是訪問一些人，再由我的詮釋寫成這個故事。最後，關於雪梨。這是個文化大熔爐一般的城市，你無時無刻會覺得自己像在另外的國家，你到那裡去一定會有特別的收穫，我特別建議你可以去雪梨港看看！那裡真的很美。

問：我想問關於影片一直出現會跳舞的人，剛開始女主角是旁觀的角色，後來也加入與她共舞。請問這其中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金： 我第一次去塞拉耶佛，就在街上看到這位男子，他真的是很厲害的舞者，身體流動性非常強。我一直把他的video留著，後來我把這些故事搬到劇場演出時，安排了這樣一段雙人舞：一邊播放這個video，同時間搭配上自己的舞蹈。

後來我把這個劇帶到波士尼亞的時候，發現當地的觀眾很興奮，看來這位舞者在那邊應該非常有名，大家對他的影像都有一定的熟悉度。而後也有再跟這位舞者做接觸，對我來說，他的影像已經是是波士尼亞的一部分，我告訴這位舞者，他的舞蹈讓人愉快卻又帶著瘋狂的成分，這似乎也象徵著波士尼亞的歷史：很美麗、卻有著非常悲劇的過往。

問：我必須要對妳表達很深的敬意。當然這個電影對我來說最大的收穫就是， 如果我無意之中涉入了一個過往的不義之舉，我究竟能做些什麼？所以我好奇的便是，妳重回了這個地方，但後來為何會被拍成電影？

金：其實的確是非常有趣的經驗，因為我曾經離事發現場這麼近，而且是在非常意外的狀況下。後來讀了相關的新聞報導，衝擊也是非常大。對我來說最震驚的是，我發現維舍格勒當地完全沒有跟事件相關的紀念碑以及解說，感覺當地人們沒有去正視這個歷史事件。

所以我後來決定把這個經歷做成一個劇場的作品 ，不一定是想表達抗議，只是想要做個正面的回應，並且讓更多人知道這件事。在這個故事放到劇場後，我們的導演看到並且非常有興趣，後來便主動聯絡我。而我們兩人在想法上有共識，就是單純希望這個歷史事件能被人們所正視，因此便開始正式製作。能以這樣柔性的方式帶著電影讓世界各地知道這件事情，我真的覺得很開心。

問：我們可以看到在片中，當地人民對於拿著攝影機拍攝這件事就已經非常有敵意。所以實際上拍電影的時候，你們在當地有沒有遇到什麼反彈呢？

金：我跟導演最一開始在skype上討論的時候就有說到，這樣近距離拍攝一定會有困難。所以後來我們先跟一位當地的有力人士聯絡，她願意幫我們居中協調。我們拍攝過程也很緊張，怕被當局阻擋。所以在報告我們的拍攝計畫時，便只有告訴她們，有個澳洲的觀光客想要拍攝這美麗的地方而已。

電影的頭幾幕，鏡頭拍攝到的維舍格勒老建築，其實也曾經是屠殺現場，大約有至少七十個人在那裡死亡，當時我們非常擔憂，怕如此的舉動讓居民覺得我們在做些不好的記錄，但是當地的居民卻非常友善，好像那只是個廢墟，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而且我們的導演前兩部電影都在講波士尼亞女性戰爭後的經歷，所以她在波士尼亞不算是非常受歡迎的人物。因此我們讓塞爾維亞籍的副導演成為公開場合的導演，像是因為拍攝期間是冬天，我們便讓真正的女導演穿得很多 ，看起來像是個普通的攝影導演。

問：我在看電影的過程時，也想到其她國家很悲慘的歷史，比如說柬埔寨。其實她們內戰期間也死了幾百萬人。在波士尼亞沒有針對這些歷史的紀錄，但是柬埔寨有這些，卻變成像是個觀光點的狀態。很多人去柬埔寨也是去度假，歷史跟觀光客很像是兩個平行世界。不知道金對這件事情有什麼想法？

金：我非常贊同你所說的。我自己是澳洲人，澳洲的歷史時常跟殖民與種族不公對待有關。儘管如此，就算到當代，人們也沒有完全好好正視這段歷史。我知道有些人會去正視，但有些人會選擇改寫歷史，詮釋成當局可以接受的部分，或是當下的意識形態可以接受的狀態。所以以我自己的立場來說，這故事無論發生在哪裡，我覺得本質都是一樣的。

范：雖然沒有看到任何的紀念碑，但是我們的確看到一些雕像，第二次回到維舍格勒也有看到一些英雄，上面寫著她們「捍衛塞爾維亞」。我自己跟這段裡是不是很熟悉，也是因為電影才稍微翻閱了一下。我看到電影中其實都是些男人，而且談話內容間，傳遞出她們跟塞爾維亞比較有關係的樣子。所以她們比較不是受害的一方，這樣看來是不是跟柬埔寨的狀況不太一樣？柬埔寨是她們自己的內戰，她們會去談她們自己的歷史，但在這裡好像不太一樣。

金：其實在波士尼亞內戰結束之後，這個國家分成兩個主要的政治實體，一個是波赫聯邦，另一個為塞族共和國。波赫聯邦由波士尼亞跟克羅埃西亞人組成。她們各自佔據這個地區不同的領域，同時制定了一條法律：不能在自己的領土內建立與各自的政治實體不相關的事件紀念碑。所以在維舍格勒，我們就不會看到跟穆斯林相關的紀念碑或是解說，我對這點也是非常的沮喪。

另外，其實我們有拍到女人的影像，但都把她們剪掉了。第二次回到維舍格勒時，我自己正在經歷非常敏感的狀況：我看到男人都想著她們是否曾經目睹那些事件，或甚至她們是否有參與過這些事件。而且因為這部電影的主題，所以我跟導演決定把女性刪掉，這個決定跟我自己在裡面的意識狀態是相關的。

問：這部片有在維舍格勒播過了嗎？

金：還沒在那裡播放過。我們有在波士尼亞播放，但是只有五個屬於波赫聯邦的城市領域。其中有個小城市的戲院有向我做接洽，她們非常想要播放，但真的要開始放映時又很擔心會遭到大眾的抵制，也擔心戲院的營運會受到影響。根據我知道的是， 這部電影有在比較私人的放映場所播映，也有得到一些不錯的迴響。我們當然也期待能到維舍格勒播放，並且能夠舉辦公眾討論的一個集會，但所有人都跟我說，要是真的這麼做我就瘋了。而且雖然我人在雪梨，但是女導演其實在波士尼亞，所以必須要考慮到她的安全。

范：我也想要提醒大家，其實這部片就是提到「戰爭中的女性」這個議題，我們也有這段歷史，比如說慰安婦。片中有個警察提到那個飯店是戰爭中的療養院，其實某種程度上，戰爭中的療養院就是類似像慰安婦的狀況。非常謝謝大家今天的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