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文明中,一向有以自然為描述對象的傳統。在中世紀文學中,自然往往揉合著未知的神怪,是冒險的騎士們挑戰與征服的目標;十六世紀威尼斯畫派以降,牧歌式的田園風景逐漸盛行,自然景觀轉變為地主們所擁有的產業,蓊鬱的樹林中隱藏著無所是事的遊宴人群,以及浪漫的後花園情事;十七世紀荷蘭的寫實主義風景,開始立下對自然進行嚴謹、理性觀察的傳統;一直到十九世紀浪漫主義風潮席捲全歐洲,自然更成為人們逃脫文明束縛的投射與象徵。此後自然與文明,往往形成二元對立,在藝術家的再現中,幻化成人類內心的原慾,平凡如你我,總帶著在文明柵欄內作困獸鬥的狂烈情感,在兩股力量間拉扯徘徊,甚至粉身碎骨。

      三零年代的德國,登山電影一度非常盛行。自然披戴著華格納式的神話桂冠,成為日耳曼民族的光榮象徵,其中蘊含著神秘的力量與寶藏,等待著一位超凡的人類前來開啟。自德國浪漫主義狂飆時期以來的超人思想,在這裡集其大成,自然成為一面魔鏡,承載著整個民族主義共震的巨大迴音。

      影展輯錄的”當代德國前衛影片”中,自然再度成為作者鍾愛的主題。不論是四季流轉的細緻觀察、愛戀心境的投射轉移、乃至於以爬蟲、飛紋為鏡頭前的主角,人類與自然的種種愛恨,持續成為創作者的靈感來源。

      這一系列影片中,最容易閱讀的,應該是《情感三曲》《丑角你好》這兩部抒情敘事小品。《丑角你好》以古典曲風搭配默劇,呈現青春戀愛的悲喜故事;三段式的《情感三曲》則以詩歌吟唱為主軸,述說悼逝、愛情、初生喜悅等人生感懷。兩個失戀故事,一個發生在充滿霓虹燈的遊樂場;象徵現代人玩世不恭的愛情觀;一個則以草木茂密的沼澤為場景,營造牧歌式的疏離風情,不變的則是慘綠少年維特。在《丑角你好》結尾,不知哪裡跑來的天真小孩,向失戀準備上吊的少年要了繩索,自顧自玩著跳繩離開,堪稱”只是當時已惘然”的神來之筆。

      個專輯的扛鼎力作“Requiem to my props”以攝影鏡頭的開闔、讓人無法逼視的眼睛外科手術、以及大量收集張貼的女性圖像,反覆指涉,累積出迫人的視覺張力。相對於《物之安魂曲》玩弄著一層又一層承載文化訊息的意象,“Higgs”這部動畫,則以單純的手繪技巧,純粹的抽象圖案,玩出一樣淋漓盡致的感官張力。影片從極簡的點狀體開始,逐漸繁生,幾次呼吸吞吐,顏色逐漸濃重,沿途加入刮、繪、染、印等手法,節奏也越來越緊密,作者玩得痛快,觀者則跟著一路亢奮、緊繃,及至影片嘎然而止。

      個專輯,彷彿一個從甜美邀約開始,最後卻狠狠搗碎了你以”取悅眼睛”為目的的觀影姿態,讓人不得不從癱坐的沙發上爬起來,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將它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