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好T們》(Shinjuku Boys)、《夢幻女孩》(Dream Girls)等影片受邀參與「女性影展」的英國紀錄片導演金.隆吉諾扥(Kim Longinotto),自一九七○年代畢業於「英國國家電影學院」(British National Film School)後,便致力於拍攝、紀錄世界各地女性的生活,她影片的主角遍及日本、伊朗、肯亞、埃及、愛爾蘭和英國,透過鏡頭,她探看所有因時地「制宜」的社會規範,如何將不同世代、國籍的女性同樣置放於弱勢的位置,也檢視背負不同文化包袱的女性,如何在束縛裡各自孕育出能動性。

    隆吉諾扥影片中,置身「一般」社會處境的女性,為了在禁制的夾縫間求取較舒適的生存,無疑是堅強卻矛盾的。以《東京好妻》一片的主角Kazuko Hohki來說,作為一個長居英國的歌手,她的教育與歷練使她清楚日本社會崇尚的婚姻制度,於她,與她的英籍男友意義微弱,但為了成全母親的願望,她雖然不斷探訪日籍女性親友,並且聽聞種種關於傳統婚姻制度的荒謬,仍然在日本舉行了婚禮。為Kazuko主持婚禮的Kazuko母親,在威權的家教中經驗過性別歧視帶來的種種不自由,深刻體認家庭制度如何阻卻了女性追求夢想的機會,而選擇投入宗教信仰尋求心靈的解脫,卻仍然以女兒的「美好歸宿」作為最大的心願。

    《殘酷的割禮》中,非洲女性面對割除陰蒂和縫合陰道的儀式,有些不惜起而與代表傳統禁制的父母決裂,許多則徘徊於父母的期待和自己的自由意志之間。《隱藏面紗的背後》裡,一位大方為丈夫尋找一任又一任年輕妻妾的埃及女性,微笑表述過「一個男人不必只屬於一個女人」的「前衛」言論,但她相信的「性解放」,僅屬於丈夫,不屬於自己。
女性運動在社會網絡中必要的妥協,來自個人不可能同時選擇走進既成的社會結構,卻逃躲掉既存的社會禁制,除非,她選擇一個更邊緣的位置,服膺一套更新的邏輯。

    《解放和服》裡的Hanayagi Genshu擁有的邊緣身分不只是「女性」而已,身為日本籍緬甸裔移民和社會地位低下的流浪藝人,即便願意承受身為「女人」的種種限制,Hanayagi還要面對更多歧視,而一旦她選擇為自己的血統和職業而戰,她挑戰的,只能是所有可以禁錮她的機制。《日本摔角女》裡的摔角選手,如隆吉諾扥所說,根本脫離一般女性的生活處境,她們的世界充滿血腥、暴力,但完整而簡潔──在女子摔角訓練營裡,只有女人間的相互影響,和把自己變成一個「更堅強」的女人的意志,那裡的女孩只為站上自己的演出舞台而存在。《繁華倫敦 無家女》裡群聚在倫敦廉價旅社的女人,失去一切社會資源,沒有錢、不年輕貌美、沒有社會地位,甚至失去所有社會連結,她們無家可歸,雖然稱不上有尊嚴,也未必更自由、快樂,但她們的面目是自己的,醜陋或美好,與社會價值無涉。

    隆吉諾扥在一九九四年拍攝過一部影片,取名“Tragic But Brave”,悲劇,但勇敢,形容的也許是多數女性面對生活挫折時自然滋長的韌性,但,比勇敢更激進,因而比韌性更堅強的,也許是另一些女人,她們的處境恰是相反的“Brave And Tragic”,勇敢,所以悲劇,這樣的女性可以以《日本摔角女》為終極象徵:為了逃離關於「女孩」的社會限制──不論那指的是美貌、溫順或母性──她們先克服自己的身體和心理限制,在那之後,一如在電影結尾,經過無數嚴酷的暴力競爭,終於通過職業摔角選手認證的女孩Takeuchi,她們完成了夢想,但沒有直達天堂,未來,在摔角的舞台上,是更多飽含痛楚的打鬥,和永遠都有的,失敗的可能。但她們會繼續努力。